努力愛一個人,和幸福也許無關

  分手後,阿文送的玉墜莫名丟失;接著,一向不離身的手鍊奇怪地被我落在百里外的家中;現在,他送我的這盤莫文蔚,突然之間卡帶,磁帶在午夜的黑暗裡,被我扯得千頭萬緒,一如當時的心情。氣苦中,不得不懷疑,這都是宿命!

  又一次深夜坐上火車,顛簸20多小時,清晰記得之前五月的星光閃爍下,我曾同樣透過車窗,看外面水潑不進的濃密黑色。這一次,我卻看不到外面的風景,因為始終淚眼朦朧。走到車站門口,看到阿文用他一貫的站姿,雙手抱臂在胸前,接我。迎上去,挽起他,問還生不生我氣,他說,打車吧,我們回去。依然是暖暖的笑,可是我的心像這江南的深秋,透著寒意。回家,阿文做了熱湯,看我喝下去,看著他在廚房忙活,那個明媚的五月又回到了心裡,想過去抱抱他,可他始終彎腰背對著我。晚上,阿文說,我們談談吧,我們分手吧。阿文的理由比一年前還要多。

  我說,你記不記得,上次就在這裡,我們發誓,分手的惟一理由,是不再相愛,那現在,把這個理由給我。說這些的時候,我的心在滴血,我明白,眼前這個男人給我的答案只能和一年前一樣,可我為什麼還要這麼問呢?是要讓自己徹底死心,離開後再沒有回頭的理由,還是要讓他也痛徹心扉,那一刻,殘酷的不是他,是我。

  阿文還是說了,“我不愛你了”,這是他第二次對我說同樣的話。我笑了,平靜得讓他很吃驚。我也以為自己可以真的這麼平靜下去,可是後來我才了解,那時的平靜是因為我還沒有想清楚這意味著什麼,我遲鈍的神經沒有觸摸到決裂後的痛苦。

  我是個遲鈍的女人,一段感情要過去很久,才能真正明白個中感受。就像聽人講笑話,別人都笑了,我還在想它,別人笑完了,我才呵呵傻笑個不住,可你不能說我笑的沒有別人快樂。有時候,遇見別人都不笑,或者說是沒有能力笑的笑話,我會體味到它的精華,笑個稀里嘩啦。遲鈍有時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是深刻的表現。對待感情,我依然遲鈍,那是因為我的感覺太深刻,深刻到我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把心頭所想快捷地表達出來,歡樂與悲哀都固執地埋葬在自己的心底。有時候,會有人耐心地發掘,但通常,都是我自己慢慢欣賞、慢慢憐惜。所以,深刻的人都有些自戀,孤獨的人往往能走在前端。

  阿文說我成熟了許多,他說分手了,讓我再抱你最後一次,他不再說話,看著緘默的我,吻上我的唇,舔濕我小巧的耳廓,狂亂,溫存,寬衣解帶,暖暖的手撫摩我處女的胸,那兩朵美麗玲瓏的蓮蓬在他手心微微顫抖,燈光下泛起讓一切都黯然失色的光華,我始終沉默。當他身體堅挺,兵臨城下,我說,我們不分手吧。阿文停止了動作,從我身體上悄然滑落。我哭了,淚水打濕了我降低的自尊。像張愛玲說的那樣,在他面前,我的心低到了塵埃里,在塵埃里開出一朵灰色的花……

  回到那明媚的五月陽光,天真的大二光景。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他,我聽得見頭頂樹梢上喜鵲在唱著奇怪的歌謠。一張寬大的桌子,我在這一邊,他在那一頭。他是招聘方,我是應聘人。我努力睜著雙眼,想把對面的這個男人看清楚,不過,我近視,自始至終,只知道他有暖暖的笑容與暖暖的聲音。隨後,我們一起在校園裡做了第一次促銷活動,阿文總是一身休閒打扮,神采飛揚,不多話,說一句,卻可以讓你笑個不停,是我喜歡的類型。交往是純工作上的,如果不是偶然知道他愛攝影,如果不是恰好趕上攝影老師要帶我們拍夜景,而只有他可以藉我三角架,如果不是還他三角架時漫不經心的一次海聊,如果沒有海聊後玩笑似的請他吃飯的約定,如果沒有這些如果,我們會像這人群中的某人與某人,擦肩而過,點頭微笑,然後陌同路人。

  接下來的漫長夏天,我們在網絡上穿行,他用手機,我用QQ,聊得得意忘形。

  暑期結束,到學校的第一天,我如約和他坐在了一起,見我第一句話,他說:“你瘦多了。”心頭一陣悸動,這個男人,我的宿命……愛情,原來源於某一個眼神、某一個動作、某一種聲音。離開時,著他的背影,走路大步流星,我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動,我就知道,我再也走不出他的眼睛。

  十月,阿文找到我,要再做一次促銷活動,把原來回家過中秋的計劃扔掉,我會留下來和他一起工作。在公司,他把我從一群促銷小姐中叫出來,站在門口的走廊上,輕掩上門,天花板低的像要壓上我的額頭,聲控的燈光忽明忽暗,我知道自己的臉頰一定潮紅。依然暖暖的笑和暖暖的聲音,他告訴我最近自己工作的變動,感謝我留下來幫他完成活動,他問我,會不會就他反復更換工作而認定他做人也這樣沒有定性。我呆了呆,回答,怎麼會?!心情忐忑,他為什麼那麼在意我對他的看法?心情從此不再平靜……

  活動做完了,並不順利,最後一天我哭了,並非因為辛苦,也不是因為受委屈,而是,恍惚的猜想,迷離的狀態讓我心緒不寧,看著他匆忙的身影,我真的想走過去問一問,雖然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問。阿文要去上海工作,我們坐在一起,他第一次跟我提起以前的女友傷他有多深。我無言,只是告訴他,你的心裡並不是沒有愛情,而是這愛像是被淚水浸濕的火柴,暫時燃燒不了,你現在能做的是打開心房,讓陽光照射,把火柴烘乾,自然就能點燃愛情火焰。我還想說,讓我做你的陽光吧!可我看著他的眼睛,說,不早了,要回去了。

  回到宿舍,撥他的手機,佔線,再撥,還是佔線。放下,他卻打了過來。我們同時在撥動的是彼此的心弦……默契的心靈,在夜空裡交流,這個電話打到了凌晨,我沒有絲毫倦意,所有的話都說了,第一次,鼓起這樣的勇氣。而他卻在退縮,他說自己是個膽小鬼,他說自己馬上會遠行,還說有太多的現實要考慮,也說自己曾經受傷不再相信愛情。所有的理由都空洞,我告訴他,拒絕我只需要說不愛即可。他說你不要逼我,我說我就是這麼執著。“我不愛你……”,阿文還是說了。一樣的虛浮不定。在我們愛情落幕前,這句話,他對我說過兩次,都是拿刀在我心上一筆一劃刻下的,刻完後,我轉身,牽筋動骨的痛啊,心上已是血肉模糊。此刻,心碎的聲音在已經漸漸陰冷的空氣裡叫囂,放下電話,我坐到了天明。

  想給他買雙手套,暖和的像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一樣的手套,送他作生日禮物。走遍了街巷,沒有尋覓到想像中的物件,一邊的摯友冷不丁說了一句:現在是秋天,不會有厚手套賣。為什麼,偏要尋找根本就不存在的?!是啊,為什麼,我要尋找根本就不存在的?!我不知道,這句話像是讖言,預示著我和阿文以後的日子。淚水頃刻奔湧,抱著朋友,痛哭在街頭。在他走的前一天,我把四雙厚實暖和的襪子交到了他手上,告訴他,路是要靠腳走出來的,腳舒服了,就哪裡都舒服了,一個人在外面,要慎重走每一步路。來不及看他的表情,別離已然在眼前吹響汽笛。

  很久不聯繫了,冬天裡,我過生日,心底的冰凍沒有絲毫溶解,可是,他遙寄了莫文蔚的聲音,有我愛聽的《盛夏的果實》,他還記得。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熊,貼近臉龐胸口時,心裡似乎有冰川消融,春水流動的聲音,其實我是個好哄的女人。大年二十九,他到我家鄉來看我,晚上我們一起吃夜市,仍舊是什麼都不說,分手時候,他說,我是他最好的朋友。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,打開車門,從他身邊逃走,我承受不了這樣沉重的“友誼”。新春到來時,我給他發了一封郵件,告訴他,“你曾說我是精靈,可你不懂,精靈的愛情不可以降格為友誼,哪怕它再美麗;精靈的眼淚不可以輕易滑落,哪怕是為了你……”我想,以後再也不要相見,或許,我的心才會平靜安寧。

  然而春天到來時,愛情也在陽光下躍躍欲試,破土萌芽。他說他愛我,真的愛我,失去後或許才知道珍惜。從來不知道,自己對他的抵抗力是這麼的虛弱,沒有什麼反抗,繳械投降,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。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,電話、信箋,穿梭在兩顆心之間,文字裡我觸摸他給我安定的溫暖。曾經以為,真的可以從此安享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,可以肆意揮霍這積蓄已久,要釀出淳酒來的感情,沒有多想,只知道傻傻地笑著,快樂如春天陽光下透出嫩綠的新芽,粘惹著一層新鮮的露水,披帶著一輪和煦的春風,瘋長著,瘋長著……

  又是一年的五月,陽光依然明媚。我坐了20多小時的硬座,跑到他在的那座小城。那個時候,不會想到以後會有那麼一天飽含淚水,再次坐這趟車,別樣心情。離開上海的他,輾轉來到這裡,喜歡上了這個城市。它像我的家鄉,但是更加透明、清新,是我理想中故鄉的樣子。我一下子迷戀上了這裡,我們一起爬雁蕩,留下多少歡聲笑語,他說山作證,水作證。可是山水依然,人已分飛……

  快樂啊,愛著的日子……他上班,中間會跑回來,看看我。應酬晚了,他敲開花店的門,子夜時分,拎著三朵香檳玫瑰,安慰我寂寞的等待,換我驚喜的笑容。他做飯,我在一邊打下手,或乾脆搗亂,看他無奈做兇惡狀,卻忍不住一邊翻菜一邊把我淺吻……相愛真的開心,在他臉上,我看到了發自心底的幸福,我也幸福。這世界上,能給你快樂的人很多,可是能讓你幸福的,寥若晨星。遇見了他,什麼辛苦什麼等待什麼得失什麼計算,統統都拋到了腦後,我愛他,傻傻、簡單地愛他,這就夠了……

  或許,陷入愛情的女人通常都比較傻。我是個單純保守的女孩子,在我以往的歲月裡,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這樣走近我。從小的家庭環境就教會我女孩子要貞潔,第一次是要交給自己的丈夫的。所以,我們在一起的十幾天,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這最後的防線,我不知道,是否這讓他感到困惑了,我問他,他說他愛我,不要我想那麼多,可我從他眼睛裡,看到的是失落。我真的不夠愛他嗎?晚上,他靜靜地睡去,我伏在他身邊,看他一皺一皺的鼻子,聽他含糊而甜蜜的囈語。其實,在他第一次吻我時,我就決定,如果他願意,那就嫁給他吧。這個想法很傻,他後來告訴我,我的這個想法很傻。可是,沒有什麼可以比這更能表達我愛他了。誰說第一次就注定是膚淺不可信的,誰說年少的愛情就是禁不住現實衝擊一定會毀滅的,我說我愛你,我該怎麼證明給你看,把自己交給你就可以說我愛你?!能輕易把自己交給你,我也可以輕易地把自己交給別人。我只是覺得,這是我能交給自己丈夫的最好的禮物。可我該怎麼對你表達呢?我的愛人。

  又一次分別,我們的愛情在一次次的別離場景中定格,我一步三回頭,我看到阿文站在玻璃窗的後面,身體不自覺地前傾,我看到他眼睛中的留戀和不舍,然而無淚,因為那個時候,我知道還有下一次相見的希望。我把自己拋在了轟隆行進的火車上,心卻留在了他那裡。

  《東邪西毒》裡有句台詞:想知道喝酒與喝水的區別嗎?喝酒,越喝越暖;喝水,越喝越冰冷。想起這台詞,就想起。梁朝偉邪邪的眼神,劇裡,他思念著一個永遠無法忘記的人。所以有首歌唱道,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下一杯冰冷的水,然後,用心,把它釀成滾燙的淚。我一直生活在對阿文的思念裡,把這當作快樂頂禮膜拜。再次的見面,是我到車站接他,他緊緊擁著我,我們無目的的在偌大的車站廣場躑躅,後來,走了很遠才回過神來,要打車,回家,走錯了方向。呵呵,那時候,我知道,他愛我。

  接下來的日子裡,阿文把我帶給他的朋友們看,和他的父母一起吃飯。巨大的幸福感把我壓得透不過氣,可隱約中,我感覺有什麼不和諧在我們之間蔓延。他回來的時間那麼匆忙,長久的思念讓我分秒都想依偎在他身邊,而他要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,我時常感覺到自己有點讓他煩了。第一次沖突,我在他身邊哭了,他居然說,擦乾眼淚,走吧。那一刻,心涼如水。我不是個要人寵要人哄才能活下去的女孩子,打小的堅強讓我不會輕易落淚,可在他面前我卻如此脆弱。不需要什麼話語,只需要在我無助,在我氣惱的時候,抱緊我,在我耳邊說:別哭,寶貝。甚至,你可以什麼都不說,什麼都不做,有堅強的臂膀讓我依靠,有寬闊的胸懷讓我徜徉,就可以了。可他,卻讓我用自己已經冰冷的手指擦乾眼淚,讓我走開。我只能覺得他不愛我。

  女人,就是這麼執著於細微的動作與情節。裂隙由此產生。阿文回到了他創業的那座城市,留下孤單的我。我們郵件來往。說他的工作他的生活,很少提及我們的感情。本來就不確定的感覺讓我很惶惑,我不知道我們的感情是怎麼了。我們開始了冷戰,我跟他說我內心最隱秘的感情,說我曾經想過要嫁給你,在你吻我的初刻。可阿文說,這讓他感覺沉重了。心粉碎。我試圖做最後的掙扎,又是他的生日到來了,秋季的寒風裡,我先打電話給他,阿文說,你還在跟我慪氣嗎。我不明白,我給你打電話,怎麼就是我還在跟你慪氣呢?我告訴他我買了車票,要過去給你過生日,阿文說,不要氣我,明知道我沒時間陪你,你還這樣任性、自做主張,把票退了。我無語。長久的積壓情緒噴湧而出,我再也不想阿文在外面打拼有多難,我再也不想我做什麼都應該讓他快樂,我想我該疼一下自己了。我告訴他,我要過去,如果我不過去,那我們就只有分手,可他說,你過來吧,你過來我們分手。

  顛簸20多個小時,我趕去給他過生日,趕去做分手的儀式,分手需要儀式嗎?

  我們分手了,在愛情剛剛開演的時候。

  分手了,阿文又帶我去旅遊,選擇了和雁蕩決然不同的一個大峽谷,有挺峭的崖壁,有淙淙的溪流,斬釘截鐵如你的決斷,溫婉綿長如你的懷抱。我們在一塊高大突出的岩石上歇腳,阿文躺著,我坐著,我們悠悠的說話,他說要我找一個和我學識相配的,說自己適合找一個溫順的女子,我們真的是性格不和麼?我們曾那麼投契得如鑰匙一般進入彼此的心靈,分手,讓我們否定了從前的一切。我說我不信你現在不愛我,我寧願相信,你從來沒有愛過我。阿文沒有給我什麼解釋,他說,你要相信,從前我愛你,你也要相信,現在不愛了。為什麼?沒有人可以給我答案吧。

  從他那裡回來,我以為我可以很平靜,我以為一段感情就此結束,可以雁過無痕,收起碎落的心,重新來過。可身上有他獨特的奶香味道,想起他嗅著我的身體說我有青草的芬芳;眼前有他照片上暖暖的笑,兩個人甜蜜依偎,似乎地也久天也長;打開櫃子,是我穿他的一件大T卹,深蘭色,那個明媚的五月,我就穿著它,光腿光腳在小屋裡亂跑,我清晰記得,他抱住我說,乖乖,你穿這個真性感,穿走吧,就當我總在你身旁。我把它當睡衣來穿,一直到很冷,仍然固執地穿它在宿舍招搖;爬上床,是他送的那隻毛毛熊,乖巧地坐在我枕頭旁,想起他幫我搬家時,對我說,他好羨慕這隻熊,可以和我一起入睡,伴我美夢天長……

  所有的記憶都在身邊兜轉,抽打我已經看不清原貌的破碎的心。怎麼一段感情這樣脆弱,說不要,向後拋,甚至可以不回頭去看它有沒有摔破。阿文說,我們還是朋友,他仍然想知道我未來過得如何。或許真的是沒把握,他對我沒把握,什麼性格不和,什麼已經不愛我,我不信,根源還在於我們都沒有了愛下去的勇氣和信心,太模糊的未來,太長久的分離讓我們一起想到了放棄。不知道,將來我會在哪裡,不知道他又會漂泊到哪裡,所有的不確定,讓我們像是懦夫,我對愛情懷疑,他對愛情游移。他不願意多付出時間、精力,我精疲力竭,再也不願意無止境地唱獨角戲,舉步維艱的愛情裡,我們舉起了白旗。如果,不奢望那麼多,或許可以平淡地過,可那不是我需要的。如果,我再癡情一些,只問付出不求所得,阿文也會肯憐惜我,可那不是愛情啊。

  你會找到更好的,阿文這樣對我說。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愛你的人了,我這麼對他說。有時候,殘酷的真的不是他,是我。

  或許,我愛的真不如他深沉,我激情、我莽撞,我愛得義無返顧,我帶著深刻,把愛捧到他面前,像個邀寵的孩子。阿文,只是暖暖地笑,不說。不說,是因為愛的深刻,還是從來就沒有愛過,沒有人可以告訴我。

  阿文給的東西莫名的一件件離我而去,可他還像生根一樣,扎在我的心底,我要把他連根拔起,那連帶的必定是一顆愈加破碎的心……

  努力的愛一個人,和幸福也許真的並無關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