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以為這樣一輩子

  吧台被藍色包圍,深藍色的熒光燈照在銀白色高凳上,反射出更為深魅、包容的藍色。小美一襲深色繡花牛仔服,連眼影都是藍藍的,蹺起修長的腿坐在這一片藍色中,正忙著擺弄手機發短消息,倒也顯得格外和諧。問她喝點兒什麼,小美沒翻菜單,低頭隨意要了瓶克羅娜。等克羅娜上桌,小美才收起手機,熟練地將手掌合在瓶口,另一手握住往桌上一敲,瓶口的檸檬應聲落下,哧地冒起許多氣泡。咕嘟嘟喝了一大口,小美這才開始聊她的故事。

  “意外”相遇

  我在大學裡念的是美容專業,我們班上的女孩雖然談不上個個漂亮,卻起碼很懂得打扮自己。爸媽當初把我“弄”進這麼個民辦學校,是打算讓我念英語的,可我偏不樂意———落榜了再進民辦大學,無非是要混個文憑,那還不如挑個自己喜歡的。

  跟我住在一個寢室的,是鄰班時裝設計系的女孩。我們又會化妝又懂服裝,天生就是搭檔,兩年下來,更是出落得比一般大學生成熟漂亮得多。我們幾個女孩上街,回頭率從來不低。

  大學畢業前,我們有兩個月時間做設計。不上課人更是閒得發慌。於是,我終於經不住寢室裡那幾個“吃得開”的女孩苦勸,出去“放鬆放鬆”。其實早從大二開始,我們寢室外就常有轎車候著,全是高檔的而且還每次不同。

  打那以後,我幾乎每天跟著她們到處瘋玩。每次出去當然都是精心策劃的,男女比例總是“不經意”地恰好是1:1。我並不厭惡這種聚會,但是,我無法真正融入其中。

  可終於有一次,策劃有了“意外”結果。在酒吧里,滿滿一桌人,坐在我身邊的那個男人顯得特別殷勤,可任他怎麼誇我漂亮、有氣質,我依然提不起絲毫興趣———從坐下那一刻開始,我的眼光就沒法離開坐在我正對面的那個男人。

  “一見鍾情”

  吧凳幽幽轉了半圈,小美指著角落,“就在那裡,他那天話不多,一口氣能喝兩杯白蘭地。”

  他就是林,那天是他40歲生日。他妻子在美國出差,所以他請了幾個朋友熱鬧熱鬧。很快,我了解到他的所有情況:林做石油製品的出口貿易,事業成功、收入不菲。吸引我的當然不是這些,而是他身上某種特有的氣質。我想,他對我也是“一見鍾情”,因為當喝第一杯酒時,我們眼光相對,竟然有種“通電”的感覺。當晚我們便心照不宣地撇開所有人,走進了最近的一家賓館。

  當夜,林摟著我淡淡地說,他其實一直不喜歡像我這麼年輕的女孩,因為我們根本無法了解中年男人的想法———可是這一次,他改變了想法。

  雖然年齡上相差整整17歲,卻絲毫不影響我們之間的交流。林有個能幹的妻子,連他的公司都是妻子一手開創的,因此生活在妻子的“陰影”下,對林來說是種透不過氣來的壓力。而我的想法很簡單———既然我愛上了這個男人,那麼給他最單純的快樂,就是我惟一的目標。

  林直言不諱地告訴我,雖然他的家庭並不幸福,但為了兒子,他絕不會離婚。

  “我們彼此很真誠地相愛,雖然愛的起因與眾不同!”

  “瘋狂”遊戲

  我倆誰都不想玩弄感情,我很真心地投入其中,由衷地願意為他分擔壓力,卻從沒想過要破壞他的家庭。

  林是個顧家的男人,每逢週末、節假日這種時候,他是必定要“隱身”陪老婆的———每回形單影隻的時候,我的心裡總是空落落的。

  我與林很難得在一起———晚上見面的機會太少,哪怕白天抽空吃頓午餐或喝杯咖啡,也是匆匆忙忙偷偷摸摸的。大多數時間,我只能獨自看電影、泡酒吧。最開心的日子就要數他出差了,從我們相戀之後,他每次出差我幾乎都想法陪他一起去。為了陪他,我一次又一次向公司請假———連續3份工作,都因為在試用期內頻繁曠工而被炒魷魚。

  我從小家境優越,雖然從沒連續工作超過一個月,可我並不缺錢。每次林要塞錢給我,總被我堅決推辭,相反,我還不時為他買些昂貴的禮物———從沒花過他的錢,是我最自豪的。

  2000年聖誕夜,是我在第4家公司報到的第一天———由於連續被炒,找工作變得越來越困難,這家新公司還是朋友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,才把我給“塞”進去的。可那天一大早,就在我趕去公司的路上,林突然來電話說,他要到廣州出差,中午就走。我哪還有心思上班,不到10點就偷偷從公司邊門溜了出來,攔輛出租車趕到民航售票處,回家拿行李,順便趕去為他買聖誕禮物。當我最終在飛機起飛前35分鐘趕到機場,當他在候機廳裡見到滿頭大汗的我,林幾乎驚呆了,一把將我摟在懷裡……

  漸漸地,身邊朋友似乎也接受了我倆。我這邊的朋友聚會,他每次都以男友的身份出現;而在他的朋友中,我的身份也從來“心照不宣”,這是公開的秘密。

  自從與我在一起後他也顯得年輕了許多。40歲男人,有時竟像個孩子樣,躲在商店柱子背後嚇我一跳,或者惡作劇地將我手機上的短消息全部刪除———朋友都大呼看不懂,只有我知道,他就像個需要保護的孩子。

  爸媽一直希望我大學畢業後再去法國念兩年書,在法國的親戚甚至幫我申請了學校。但為了他,我遲遲拖延著。我們曾經很美好地幻想過:我們在一起3年,或許到時候激情都過了,那時我再去法國,每個月我們見一次面,要不他來歐洲,或者我們一起到某個中間城市去相會。甚至有一天我結婚了,也可以維持這樣的關係。我以為,就可以這樣一輩子。

  “中彩”以後

  所有這一切,都因為我的懷孕而急轉直下。連續吃一年多避孕藥,我總覺得身材有些走形,過去的牛仔褲居然穿不上。去年夏天前,為了能穿上露臍裝,特意停了一個月避孕藥,改吃減肥藥。不會那麼巧吧,我暗自祈禱。

  我終於穿著露臍T恤和熱褲過了一夏天,可就在夏天快結束的時候,我突然發現自己“中彩”了———其實這兩年來,這種結果早在我心裡“模擬”了無數遍,所以“果斷”地作出決定:不要孩子。

  當天晚上,我故作平靜地給他發消息:“我懷孕了,但你放心,這事兒我會解決!”說歸說,那晚,我一直沒合眼。

  短消息發出後,我始終想像著他的樣子———他一定很憂慮、很焦躁。可妻子就在身邊,他沒法給我打電話,肯定輾轉反側。可沒想到,當我們第二天中午見面時,林對於懷孕卻隻字不提,表現出奇的平靜和快樂,似乎理所當然地就由我“負責”———我的心裡一下失衡了!

  心裡憋著一股氣。那天中午是頭一次跟他談到“離婚”,林嚴肅地回答說:“哪天她知道了這件事,我就完蛋了。”相愛兩年來,這是我第一次提到他的自私。我從來不敢給他壓力,這種遷就卻變成了順理成章。我矛盾地掙扎著,一邊不肯拿掉孩子,因而又自殘地吃減肥藥。減肥藥說明書上說“孕婦禁用”,而我卻當著他的面一顆顆地吞———別人每天吃兩粒,我卻加倍吃4粒。

  我知道,以林的脾氣,如果我執意要生孩子,他也會接受的。可我畢竟還年輕呀。就這麼拖延了足足兩個月,到了去年9月份,我不得不走進醫院。那天,我在醫院從早上9點一直躺到下午。手術後,我昏昏沉沉地躺在病房,他已隔著房門,我能聽見他的手機不停地響。然後就是他故意壓低的聲音:“知道了,馬上就回來!”第一次我的眼淚不停地淌了下來。

  當天深夜,我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,突然被短消息的鈴聲嚇醒了,睜眼一看,竟是凌晨1點。短消息是他發來的,卻不是任何安慰我的話:“我明天想送兒子去參加鋼琴面試,請給我鋼琴老師的聯繫電話。”

  他孩子的鋼琴老師是我早就幫他聯繫好的,因為他工作忙,已經拖了近半年。可就在此時此刻,就在我剛剛失去孩子的當天,他卻突然提起了他的孩子。那天的我極度虛弱,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。

  一時間,我突然想到了死,甚至順手從抽屜裡找到了修眉毛的剃刀。好在我並不脆弱,為了徹底打消自己的念頭,我掙扎著起身,跑到父母房間,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們。那個晚上,爸媽老淚縱橫,媽媽逼著我服了一片安眠藥休息,然後她跟爸爸輪流守了我兩天兩夜,生怕我自殺。

  “集體談判”

  第二天,爸媽把林叫到了家裡“談判”,媽媽那時已經冷靜了下來,只是質問他:“我們小美還小,可你應該懂事了呀。你說你喜歡她,可怎麼又不珍惜她的身體?”見他一副無辜的表情,我終於氣不過地大吼:“你怎麼不敢說話,我為了你曾經大出血,我為了你!”

  林飛快地打斷我的話,他提出要給我“補償”,我卻堅持不要他一分錢。“談判”的結果只能是不再見面,林起身回家時,我提出最後一次送送他,爸媽答應了。

  我們剛走下樓梯,沒等我按亮走道燈,林突然有些粗暴地把我壓在牆角,嘴唇不顧一切地迎了上來。我的雙手被他死死地扣住,臉轉來轉去卻逃不過他的嘴唇———我很快便妥協了,習慣性地輕咬他的舌尖。正在這時,他的手機突然響了。

  慌亂中林按亮走道燈,從包裡摸手機,突如其來的燈光讓我覺得羞辱無比。我狠狠地掐他,他卻急促地轉身向外走,嘴裡唯唯諾諾地說:“我知道,已經在回家路上了。”

  就在那天,我再也忍不住了,一把奪過電話,飛快地按照剛才的號碼打過去,沖他妻子大叫:“你老公不願意回家,你為什麼一定要他回去。”林完全愣住了,甚至沒有阻止我,只是一動不動地死盯著我手裡的電話。而電話那頭顯然也懵了,好久沒有聲音,然後才是顫抖地回答:“你找誰,打錯了吧?”我當然不買賬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繼續向這個毫不知情的女人發難。

  接下來的局面變得很尷尬,第二天變成了我們5個人的“集體談判”。她妻子比我想像的更厲害,她並沒表現出氣急敗壞的潑婦相。當然也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“祥林嫂”。她只是一臉真誠地對林說:“看在我們夫妻那麼多年的份上,只要你肯回到我和兒子身邊,我什麼都不在乎。”說完,她親熱地挽住林的手臂,說要去幼兒園接兒子。

  這時候,兒子絕對是她的王牌,可惜,我什麼都沒有。看著他們,我爸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我知道,這比罵他們更讓人難堪。他的手機被沒收了,而我也受到24小時監控——一段維持了整整三年的“愛情”,就這麼不可收拾地結束了。

  我突然覺得很後悔,這個我深愛著的男人,我原本是想跟他過一輩子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