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十幾歲開始學崑曲，授業恩師是周詮庵先生，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。在她身邊，你總能感受到其內心的優雅和寵辱不驚的從容與大度。事實上，她這輩子卻經歷了無數坎坷。解放之後，她沒有工作、夫妻倆沒有孩子，晚年生活可以說窮困潦倒，可她依然能自得其樂。
優雅的女人比聰明的女人更讓人回味無窮，但很多女人縱然有著富可敵國的財富、傾國傾城的美貌，卻始終沒有這種“腹有詩書氣自華”的味道。周先生，一個我認識她時，就已年過七旬，在常人眼中可能是個愁於生計的老人，但卻能讓人由衷感受到女人的優雅。為何?
在我的記憶裡，清瘦高挑、健朗活潑的周先生總是洋溢著快樂和青春的氣息，雖然頭髮已經花白，但還是掩飾不住眉宇之間那種少女的清冽之氣。上世紀80年代末，街上流行蝙蝠衫。有次上完課後，周先生和我拉家常。她說：“你說，我這穿蝙蝠衫會如何?”
第二週我再去學戲，看到的景象令我至今記憶猶新：周先生穿了一件淺鵝黃色，上面起黑點子的純棉蝙蝠衫，袖子卡在手肘，下擺卡在腰際，下面配了一條發白的牛仔褲。這件衣服才8塊錢，我後來見過太多女人穿著上萬元的衣服，可很少有人穿出周先生那種味道。就這一身不足20元錢的衣服，你會發自內心地覺得，這個女人真美啊!那一刻，你會想，年紀大了算什麼，生活困頓又如何，只要愛和希望不滅，她就能從骨子裡透出一份優雅和驕傲。
女人都希望青春永駐，於是花大把的錢去買各種高級化妝品和保健品去追逐美麗。我想，周先生這輩子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，珠光寶氣離她太遙遠了。但又有誰能說她不優雅、不漂亮呢?一個不知感恩、不懂知足、不會感受快樂的女人，縱然塗抹了再多的化妝品，眉宇間也不會有那一份柔軟、優雅和從容。因為，後者是從心裡生髮出來的，是任何苦難也剝奪不了的。而這一份發自心底的優雅和柔軟，才是女人不老的真正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