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年輕的日子我們給了誰

  我虛度了很多時光。

  腦中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,我坐在樓下小診所的長椅上,右上方掛著藥水袋。我被這消極的念頭嚇了一跳,可我逃不了。

  我有點埋怨長沙突如其來的降溫,它讓我變成一個虛弱的人,又帶給我近兩個小時的無聊時間。我盯著藥水袋,它每分鐘會冒八十多個小泡泡,會滴下近五十滴透明的藥水。

  我多想發到朋友圈裡,但我估計沒幾個人會和我嚴肅地探討“人生要如何殺死無聊”這個問題,她們只會點了贊就跑。

  那一瞬間,我像個悲傷的詩人,想到曾看過的詩的節選,那個詩人應該每天都在打點滴,才會發出那三句天問——

  星期一和星期二我給了誰,

  星期三和星期四我給了誰,

  那些年輕的日子我們給了誰。

  本來吊完藥水就能拍拍屁股走人的,結果這一刻的神經錯亂把自己弄得迷茫又感傷。偏偏抬頭又看到掛著的年曆,提醒我又到年底了。

  其實也不需要年曆來提醒,最近忙成不知疲倦的小陀螺,瑣事一件接著一件。在累到不行的時候,頻頻和自己的童年打招呼,既感慨又感動。可能是每到總結的時候,就會忍不住懷念。

  懷念也需要催化劑,那天在樓下遇到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鄰居阿婆,她跟我講我的小時候。

  她說,在我小的時候,會發一點小脾氣,使使小性子。更多的時候,我安安靜靜的,在她們能看到的地方,也不知道在玩些什麼。她說這些的時候,我想起了六歲時的書包、七歲時的糖、八歲時的小辮子以及九歲時的壓歲錢……

  想想人真是奇妙又奇特的生物,從紅撲撲的小娃娃,長成有悲有喜、悲喜自知也易為外人知的成年人。

  路過很多繁複的時光,學會走路,學會說話,學會聽從別人的想法,之後又有了自己的想法。後來這些想法凝結,形成人生觀、價值觀,接著肩膀上有了責任,會體貼人會照顧人。連手與肩膀都變得有力量,足以安排好某個新生命的方方面面。

  在那些情緒瀰漫的晚上,也曾想過會有那麼一天,令自己心動的不是青春時的某個戀人,讓自己擔心的不是明天會面對什麼,而是身邊多了一個娃娃,當他哭泣時,自己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撫摸他的背,撫平他的哭聲。

  會用盡一切方式,記錄某些令人心動的時刻,記錄某些讓我感覺無助的時刻,等有一天他問我時,我也好像別人講給我聽那樣,用溫柔及良善的姿態,一點一滴地講給他聽。

  我今天的感慨呀,未必你們今天就懂。

  所幸我經歷了這些,並將它分享給你們。

  我知道你們總有一天會路過這段生命旅程,而我和這本雜誌一直致力的,就是盡最大的可能掃除你們未來旅程中的磕磕絆絆。

  在愛情沒來的時候講講愛情,在有愛情的時候講講情路,在情路坎坷的時候談談告別悲傷以及寬宥自己和他人的能力,在愛情順利的時候談談明天。

  帶著你們看故事,然後再帶著你們從故事中走出來。你們會遇到比故事裡更好的人,好到願意把自己的一生託付給他。

  可是不管我們的情緒是傷感還是甜蜜,不管我們身邊是朋友還是戀人,背後總有兩雙溫柔的眼睛,緊盯我們邁出的腳步。

  孩提時教我們走路,上學時要我們不能虛度時光,長大了給我們指引人生的方向,後來歲月更替,風霜刻在他們臉上,而我們年輕得剛剛好,恰好胸懷天下,遠行千里。他們成了電話裡的聲音,無助時的依靠,我們叫他們爸爸媽媽。

  並非只是今天心思柔軟。在上週,吃完晚飯在沙發上陪媽媽看電視裡的廣告時,她突然回過頭來,看著我,對我說,不用陪我,忙你的。

  那一刻,我有些傷感。原來在她的認知裡,“忙你的”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,她覺得我多陪她一會兒,都是在虛度時光。

  那天我沒聽她的。就坐在那裡,一直到她犯困。

  我坐著的時候,手機的呼吸燈在亮,應該是有離線消息,有微信提醒,或許還有短信。可我都不想管。

  我管不了天,管不了地,只想管管自己的腳,讓它離她近一點,陪她虛度一點小時光,就像被我忽視的這些年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