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我的幸福告訴你

  我身邊經常可見奇形怪狀的男子。打扮時髦,出手也算大方。善於與女子玩曖昧,周轉靈活,身上卻不見任何負擔。也能暢談一下哲學或者詩歌,時不時亮出無從考證的身份,炫耀自己左右逢源的能力。身陷諸如此類的男子之中。眼花繚亂,卻難以找到一個品性溫厚純良者為伴。

  我的那位男友總不能適應我的著裝風格:棉質衣服,洗過幾次之後有些褪色,還有褶皺,顯得很舊。老式的銀鐲和耳環,雕琢瑣碎。有時碰在一起叮噹作響。選擇一切顯得陳舊的顏色,喜歡落後於這個時代幾十年或者幾百年的樣式。他把這些稱為“壞品位”。

  其實我也從未喜歡過他的品位,他穿緊身發亮的衣服,胸口繡有英文字母或卡通圖案的T卹。但我們做了很多年朋友,除著裝風格的分歧之外,總能認可和欣賞對方的其他特質。

  應該說,他是一個真正有趣的男子,他知道怎麼修理草坪,有耐心種一盆花、養活一缸魚、手工做一個木書架或下廚煲一鍋湯。這一切遠勝過在酒吧呼朋喚友,左擁右抱。他也是安靜的,不多話。多話的男人多有兒童的幼稚心態。但他卻又保留著童真,那是對自我的一種認同和堅定,不受世間標準的左右。

  他專注工作,並且獨具一格,用一生來做對和做好一件事情。他乾淨、健康,經常健身和運動,心態平和,身上有均衡有力的肌肉。這是討人喜歡的。偶爾在我的要求下穿上粗布褲和球鞋,亦顯得玉樹臨風。

  每次送我回家,把車停在樓下,他總是從駕駛座下來,站在車外與我告別。這是一種鄭重又謙和的待人方式,也是我這些年來從未在別的男人身上發現過的。他的感情顯得有重量。

  男人性感的定義是,女人願意與之生兒育女。他,是個性感的男人。

  他對我的表白是用信件一兩封信。他拿出一個大信封給我,說:“這裡面有兩封信,一封是以前寫給我同學的。只是想讓你看看。”他的眼裡流露出些許羞澀。這種羞澀顯露在一個40多歲經歷過繁雜世事的男人臉上,讓我的心慢慢潤澤。

  那封寫給他同學的信,是關於他的前次婚姻,他在那封信裡說明了他與前妻之間的一切事情,答复那位關心他的同學。而寫給我的信,談的是關於他對生活的一些看法,裡面沒有任何情感的表露,更像一個人的思想匯報。但我看著看著。忍不住略略微笑起來。果然,這是一個傳統而認真的男人。

  在此之前,我獨自生活了很長時間,一直自認為內心強大,但是現在,我想跟他生個孩子。

  理由是我們以後會老,老了會越來越孤獨,有個孩子就可以陪伴我們。

  唯一的困惑是,生完孩子之後是否會失去自我。工作可以使一個女人聰明,生育也許會使女人變得世俗瑣碎。怎麼樣才,可以在帶著孩子過世俗生活的同時,又能保持自我,做一個酷媽媽? 還沒來得及找到答案,孩子已經搶跑了,跑進我的腹中,紮下根來,執拗地要在那裡定居10個月。

  王朔得知這個消息後,邀請我去他京郊的大院子裡住,那里花紅柳綠,他說那樣的環境適合養胎。我拒絕了邀請,但是接受了建議。

  我的男友在郊外有一個農場。說是農場,其實也就是在郊外買了塊地,蓋了房子,開闢了花園和菜地,栽種上許多果樹與花。當初知道他有農場後,我問他,你種荷花嗎?他說:“是的,我挖了一個池塘,夏天會開滿荷花。”

  我見過他設計的大房子。有著美麗的花園和綠色菜地。他種了銀杏、櫻桃、棗、蘋果和梧桐。那時已是秋天,池塘里的荷花凋謝,斑斕活潑的錦鯉不時跳出水面。老柿子樹上掛滿黃色的碩大柿子,兩株矮壯的無花果樹可看出曾結出累累碩果。我見到了他內心深處的花園和王國。他培育起來的花花草草,繁榮昌盛。他用雙手創造了這一切,我正式進駐,安心養胎。

  轉眼春天到來,便多了很多事情。我跟他一起種了歐洲繡球、蜀葵、青竹,與他一起圍起籬笆,搭起藤架。

  他知道我很愛吃,對食物有著格外細膩的心思。在家做女兒的時候,母親買應季的食物,螃蟹、蝦、貝殼都是鮮活的。何時吃筍,何時吃蘆蒿,喝何時的茶葉。吃何時的稻米,都有講究。那時,所有的食物都顯得喜氣洋洋,情意十分充沛。後來我一直漂泊,就遺失了這種心意。到了懷孕時。我又開始對事物充滿了熱忱和期盼。

  他似乎很了解我的這種需要,每次回來絕不空手,永遠帶著食物—一竹筐奉化的水蜜桃,一簍子慈溪的楊梅,一包羊尾筍,一袋海蝦白蟹,草繩捆著的青蟹……我還未被打動,腹中的孩子就已開始不耐煩地踢打。直到這些美食通過臍帶分享到他體內,方才稍微安靜,然後等待著下一頓盛宴。

  他在院角種了一壟番薯,收下來的番薯多得吃不了,我便把它們切成白色絲狀小條曬乾。每晚,他抓幾把番薯乾,加上小紅豆,放進電子砂鍋,用低溫燉上通宵。

  早起,鍋裡的粥溫熱爛熟,他放一勺紅糖進去,攪勻,給我端到床頭。粥經過咽喉落入胃裡,綿密妥帖…… 幸福,就是這樣在生命裡悄悄開花結果的。